第十六章 回到塔恩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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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3点40分左右,贾鸣瑞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就在刚才,他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梦。在这个梦里贾鸣瑞梦见自己被政敌德希公爵举报谋大逆而被皇帝下狱并关入了慎刑司的大牢里,而后,他在天照星官[1]的刑讯逼供下屈打成招,被迫在招供书上签字画押。当招供书呈报给皇帝之后,皇帝立即批复对贾鸣瑞实施斩立决。判决后的第二天就是行刑的日子,贾鸣瑞双手被捆缚着由一名刽子手推搡着押上了断头台,古尔兹陛下就坐在离断头台不远处的监斩台上,面色冰冷地看着他。贾鸣瑞向着皇帝大呼冤枉,但古尔兹陛下却不为所动,等时辰一到,就立即下令行刑。在鬼头刀落向自己脖子的那一瞬间,贾鸣瑞被吓醒了。

贾鸣瑞在床上坐了起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此刻他的额头上满是汗水。贾鸣瑞分不清这些汗水究竟是被噩梦吓出来的,还是因为昨晚喝酒太多,而天气又闷热所致,他细细回味了一下梦里的情境,坐了一会又躺了下去,不过翻来覆去了好多次,依然难以入睡,于是他索性起床下地,打算走出洞口透透气去。

使团的所有幸存者都住在熔岩洞穴里,这个熔岩洞穴很长很宽敞,而且其中还有不少宜居的小洞穴。虽然住的人不少,但是人们没有拥挤的感觉。除了熔岩洞穴以外,整个安达内岛上都是潮湿炎热的。巴尔斯给贾鸣瑞安排的住处是一个天然隔离出来的小洞穴,里头透光、阴凉通风又无雨淋之弊,并且正好有个小高台能摆下一张床铺和床头柜,洞里很干净,没有蚊子毒虫的踪影。

贾鸣瑞刚走到通往洞外的出口,一股咸湿的空气迎面而来,像是一片湿热的毛巾直接扑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立即有一种晕眩想吐的感觉,于是他立即折返,回到自己的小洞穴中,重新躺在了床上。贾鸣瑞看了看怀表,发现此时距离天亮还有两个小时左右。他感觉有些口渴,喊了两声却无人应答,起身出去一看,丫鬟和下属们全都喝多了,此时一个个都睡得死死的。他只好自己去倒了杯水喝,喝完水后回到床上再次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刚才梦里的情境太过逼真,此刻再回想一遍,仍让他觉得心有余悸。贾鸣瑞有些后悔自己为了将卢泰裕安全带出伯勒斯国而编出那样一个弥天大谎,事到如今,除了他自己以外,使团内的所有人都已经相信卢泰裕就是老国师的再世灵童了。他心里隐隐有种感觉,这件事情将来很可能就是个大麻烦。如果未来古尔兹陛下对自己的圣眷不复存在,这个谎言就会是自己很大的一个把柄了,自己的政敌完全可以拿这件事给自己定一个欺君罔上或谋大逆的重罪。

有一个令贾鸣瑞感到困惑的地方是,当初自己只不过是在伯勒斯国圣教百年庆典的观礼台上开了一个小差,然后脑子里好像凭空就多出了这么个奇异的想法。更为奇怪的是,自己在未经认真推敲的情况下,竟然鬼使神差地当着伯勒斯国皇帝的面提出了这个想法,种当日之因,得今日之果,以至于到了今天这个局面。还有那个图林根亲王,贾鸣瑞总觉得有很多古怪,但是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贾鸣瑞越想越多,他觉得自己隐隐触碰到了什么,却又提炼不出任何实质性的内容……在这些不解之谜和残余酒劲的双重作用下,贾鸣瑞觉得头脑昏昏,不多久又再次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当岛上的阳光再次热烈起来,很多人被热醒过来。在昨夜的狂欢中,大部分人是在酒醉力竭中睡去的,不少人直接醉倒在了宴会场地上。由于饮的是上等好酒,所以几乎没有宿醉未醒者,不过,很多人醉后的睡姿很奇葩,有些人睡成了叠罗汉,有的人抱着酒桶入睡,有的人则跪趴着睡在小桌子上……幸运的是巴尔斯船长早已命人提前在宴会场地上洒了些硫磺和雄黄,所以醉倒在现场的这些人没有受到毒虫蚊蚁的叮咬的。

经过了一个晚上的休息,大部分人已经恢复了精力和体力。巴尔斯船长和保尔惠大副将几个依然睡得像死猪一样的水手一一踢醒,然后命令他们投入到返航前最后的准备工作中。

安达内岛物产丰饶,因此“盛廷斯号”在出发前装上了足够整船人吃用50天的给养(淡水够用45天左右),由于船上的空间有限,木匠们在岛上制作的那些简易桌椅就被永久地留在了岛上。到了上午十点钟的时候,使团成员全部登上了“盛廷斯号”,返航的一切准备工作已经就绪。巴尔斯船长在请示了贾鸣瑞之后,下令解开并卷起缆绳,捞起了船锚,升起了船帆,此时西南风正劲,像一个莽撞的小孩,一头扎进了帆里,将船上新制的风帆鼓得满满的。在风力的推动下,船速一下子就起来了。

开船之际,那些此刻还在甲板上的人又将视线投向了安达内岛,船上的每个人在这个岛上一起度过了难忘的20天时间,此刻,每个人的心中都升腾起了一丝眷恋和不舍的感觉。在安达内岛上的这段日子,注定会成为所有人难忘的会议。当“盛廷斯号”的风帆鼓起来之后,巴尔斯船长指示水手们长鸣了3声汽笛[2]。

此刻,在贾鸣瑞的心里也生出了一丝不舍的感觉。岛上生活虽然清苦,却是别有滋味。在这座岛上无须担心敌人的侵扰,不用害怕食物会匮乏,岛上无寒暑,洞里有天地,而他每天要做的,只是看看书、在岛上散步或是找人谈谈心,除了昨天晚上以外,贾鸣瑞在岛上的每个晚上都睡得很香甜。

接下来的航海过程平淡无奇:刘在岭一如既往地认真教授卢泰裕,为其恶补关于塔恩司国的相关知识以及系统性讲述伊德教的历史、重要经典和教义。经过几个月的持续学习,卢泰裕对于伊德教的基本教义已全部掌握,他甚至还能完整地背诵20多篇经文。卢泰裕对某些教义的理解或见解甚至让刘在岭都觉得吃惊。贾鸣瑞放弃了对那几个疑问的探究,专心草拟预备呈报给古尔兹陛下的「塔、伯建交纪要折」、「奏请‘抚恤圣尔西斯海难死伤者’疏」和「寻访再世灵童纪要折(密折)」等奏章之后,剩下的时间除了吃喝拉撒睡,就是看看书,下下棋,或者找几位心腹过来谈谈心。巴尔斯船长则受领了那30下鞭刑,然后由保尔惠暂代船长之位。使团其他人各司其职,在此不再赘述。

使团一行人在海上继续航行了34天后,终于在大月历一千三百四十三年一月初八日下午3点左右,再次驶入了迪卢伊港所辖的水域。当“盛廷斯号”距离迪卢伊港码头还有10洋里(相当于16.8千米)的时候,贾鸣瑞让巴尔斯等人在桅杆上升起了醒目的“烈日金乌旗”。不久之后,岸上的瞭望者看见了这面代表皇帝特使的矩形旗帜,就立即飞鸽传书向当地的最高军政长官恩本太男爵报告了这一情况。

恩本太男爵是德鲁郡的郡守兼猛虎营[3]副统领,他在39天前就接到了古尔兹陛下的密旨,皇帝让他到迪卢伊港待着,专门等候贾鸣瑞等人的归来。恩本太在收到密旨的第三天,就将自己的办公地点挪到了146塔里外的府台衙门,府台朱尔绍将自己的官邸让了出来,自己住到驿馆去了。府台衙门距离码头仅有13塔里的路程,因此,恩本太很快就收到了皇帝特使即将抵达码头的消息。恩本太立即放下了自己手中的一切工作,穿戴好官服,而后带着800名猛虎营勇士立即开赴码头,去迎接贾鸣瑞的到来。当恩本太男爵赶到码头的时候,正好是“盛廷斯号”停靠泊位的时候。恩本太让猛虎营列队站好,等着贾鸣瑞等人露面。

当贾鸣瑞走出船舱时,他一下子就认出了恩本太男爵。在23年前,贾鸣瑞和恩本太是太学里的同班同学,两人之间的关系一直不错,只是后来两个人走了不同的发展道路,最终一人做到了封疆大吏,另一人做到了内阁辅臣。为了避嫌,双方都刻意保持了一定距离,很少有来往,生怕被那些监察御史们参奏他们内外勾结、图谋不轨。贾鸣瑞知道恩本太的郡守府尚在一百多塔里之外,他的老同学不可能这么快就赶过来的,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恩本太一定是奉了皇上的圣旨,在这里专程等待自己和那位皇上心心念念想要见到的“罗伯特”。

见贾鸣瑞下了船,恩本太主动上前向贾鸣瑞行礼,双方自然免不了寒暄了一阵。不久之后,刘副使和卢泰裕也都下了船,贾鸣瑞将恩本太介绍了他们两人,又将两人介绍给了恩本太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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