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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业城的天空阴沉得仿佛要压到屋檐上。孙峻兵败退回江东的消息像一场瘟疫,一夜之间传遍了大街小巷。城东的茶肆里,几个布衣百姓凑在一处,说话时不住地往门外张望。
"听说了吗?大将军这次在淮南下折了八万精锐..."卖油郎王五压低声音,粗糙的手指在桌上画了个圈,"我表兄在辎重营当差,亲眼看见运回来的伤兵把城门都堵住了。"
蹲在条凳上的李铁匠突然被热茶烫了嘴,龇牙咧嘴道:"诸葛丞相当年好歹还打到过合肥,如今这位..."话没说完就被对面老者捂住了嘴。
"作死啊!"须发花白的私塾先生陈老紧张地看向门外巡逻的兵卒,"上个月西市那个说书人怎么没的,你们都忘了?"众人顿时噤若寒蝉,只听见茶汤在陶碗里晃荡的声响。
与此同时,大将军府邸前,浑身浴血的丁奉一把推开拦阻的侍卫。老将军的铠甲上还插着半截断箭,左臂的绷带渗着暗红。他大步穿过回廊,战靴在青石板上踏出带血的脚印。
"大将军何在!"声如洪钟的喝问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内堂里,孙峻正斜倚在蜀锦软枕上。鎏金熏炉吐着袅袅青烟,将他的面容笼在朦胧中。听闻通传,他懒懒地支起眼皮,指尖仍摩挲着那枚羊脂玉佩——这是昨日司马师新献的宝物。
"丁老将军啊。"孙峻漫不经心地抬手示意侍女斟酒,"伤势未愈就急着来见本将?"
丁奉单膝砸在地上,甲胄铿锵作响。他盯着地砖缝里未干的血迹——那是今早被杖毙的传令兵留下的。"司马师临阵率部撤退,致使我军右翼洞开!"老将军的声音像砂纸摩擦,"按军法当斩!"
孙峻突然轻笑出声。他想起昨夜司马师送来的十箱金珠,还有那句"末将愿为大将军牵马坠蹬"的效忠之言。酒盏在掌心转了半圈,琥珀色的液体晃出细碎波纹。
"老将军此言差矣。"他忽然倾身向前,玉佩穗子扫过案几,"若非司马将军当机立断,我军怕是要全军覆没啊。"
丁奉猛地抬头,花白胡须剧烈颤抖。他看见孙峻眼底闪烁的冷光,忽然想起三十年前与甘宁将军并辔驰骋的岁月。那时年轻的孙峻还没出生,如今却...
"大将军!"丁奉的拳头在膝上攥得发白,旧伤疤崩裂渗出鲜血,"如此赏罚不明,将士们寒心啊!"
"啪!"酒盏在青砖上炸开碎瓷。孙峻霍然起身,腰间玉带撞得案几摇晃。"丁奉!"他阴鸷的目光刺向老将,"你是在教本将军做事?"
堂外侍卫的刀鞘碰撞声清晰可闻。丁奉的脊背僵了僵,忽然发现案头那尊青铜貔貅——先主孙权赏赐的镇纸,如今竟被用来压着艳情诗绢。
老将军缓缓垂下头颅,甲胄下的身躯仿佛瞬间佝偻。"末将...告退。"他转身时,铠甲缝隙里的血珠滴了一路。
走出府门时,阴云中漏下一道惨白的天光。丁奉望着街角瑟缩的百姓,听见茶肆里飘出压抑的啜泣。他伸手按住左胸的旧伤——那里正在闷闷作痛。"先主啊..."老将对着虚空喃喃自语,"末将...愧对江东父老啊。"一滴混着血丝的泪砸在生锈的护心镜上。
与此同时,将军府的密室中,烛火摇曳,将三个人的影子投射在墙上,如同三只被困的野兽。孙仪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每一下都像是他内心焦躁的节拍。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孙仪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孙峻倒行逆施,诛杀忠良,江东危矣。"他说着,拳头重重砸在案上,茶盏中的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
张怡坐在一旁,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掏出手帕擦了擦,手帕很快就被浸湿了。"孙将军,此事若败露..."他的声音发颤,手指紧紧绞在一起,"我们全家老小..."
"难道就这样看着他祸国殃民吗?"林恂突然拍案而起,案几上的烛火剧烈晃动,在他坚毅的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诸葛恪、孙英、桓虑哪个不是国之栋梁?却都死在他手上!"他的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我宁愿一死,也不愿再看到这个奸贼继续荼毒江东!"
孙仪深吸一口气,目光在两位同僚脸上扫过。他知道,一旦踏出这一步,就再无回头之路。"明日蜀使来访,孙峻必在清凉殿设宴。"他压低声音,手指蘸了茶水,在案几上画出简略的地图,"届时禁卫军注意力都在前殿,我们从西侧偏门..."
密谋的声音越来越低,三颗头颅几乎凑到了一起。烛火忽然爆出一个灯花,张怡吓得浑身一抖,差点从席上跳起来。
"张大人,你这般胆怯,如何成事?"林恂皱眉道。
张怡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非是胆怯,只是...只是想到家中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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