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朝韬看着天下南飞的征雁，不由得感慨，欧老师期望的和解，永远不会到来。过去的仇恨会借尸还魂到现在的利益政见之争上，永远的持续下去。
第九章苟利国家生死以
在江南运河边上，和范纯仁谈完了过去的恩怨纠结，了解了来龙去脉之后，也该谈一谈现在东南这里现状，顺便开始展望未来了。
“既然现在淮衣绢已经翻了出来，那具体什么时候动手，扳倒贾昌朝呢?”方翰韬皱着眉头向范纯仁问道。毕竟自己现在手里拿捏着当朝宰执的把柄，捋了老虎的胡须。
贾昌朝可是不好惹的，方翰韬已经成骑虎难下之局，必须早日把贾昌朝这个老虎干掉，不然自己就玩完。李余庆就是前科之鉴。
光有准衣绢可不够，弹劾斗倒一个宰相，哪有这么容易?什么时候出手，由哪个重量级人物下场，怎么弹劾,这些都是关键，缺一不可。
而方翰韬也能感觉到，别看刚刚范纯仁给自己交代了很多高层内幕消息，但是他感觉还有一半，这些同样重要的事情，范纯仁不给自己说。
方翰韬很急，只是这个时候，范纯仁却笑着说道，”子豫，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眼下虽然查出来淮衣绢，但是事情还不完整，淮衣绢现在只是常州一个苛捐杂税，它是怎么和贾昌朝联系起来，张计相又是怎么通过漕运送到宫中的?这些事情必须要查清楚有证据，方才能成为贾昌朝的致命把柄。
另外，这些证据，此时也不是最好扳倒贾昌朝的时机。这其中的道理，我想子豫你应该是能想明白的。子豫,要多想啊!”
方朝望着河边不语，手中把玩着河边捡来的鹅卵石，结合范纯仁给自己补完的内幕信息，开始思考想了想当下的局势。
参考贾昌朝这个人过往的事迹，这个老东西之所以能屡次得手，让范仲淹、韩琦、富粥、文彦博等人纷纷折戟，成为他手下败将，套路就是借刀杀人，通过别人引发的一件小事，暗中推波助澜，借他人的手来发动明谋诡计来扒别人的裤子，让对方应接不暇，陷入到自己的攻讦节奏里，丧失了主动权，从而捂住了自己的屁股。
这些能够得手成立的条件，主要有两个；
其一就是建立在贾昌朝费尽心力构筑的宫廷内线网，这样才能把握赵祯的思想动态，察言观色，从而献谗言带节奏吹阴风。
(如六塔河案)
其二就是全天候无死角盯防这些老对手，如同一条耐心的毒蛇，静静的等候，只要猎物露出一点破绽，立马出击，煽风点火。
(如苏舜钦卖纸案和太学生闹事案)
一招鲜，吃遍天。范仲淹和韩琦等人，也是被贾昌朝这套玩法搞的头皮发麻，庆历君子党们也都成了贾昌朝的手下败将。
但是贾昌朝玩的这些，终究只是阴谋诡计。阴谋诡计能成事，讲究一个初见杀和偷袭，是属于奇兵玩法，高风险高收益。
终究还是上不得台面，只要对手有了防备，这种如同偷袭子午谷初见杀是不会奏效的。这其中的道理，早在方翰韬和曲规政斗之时，他就已经深刻的感悟到了。
官场倾轧原则就是在扒掉别人裤子的同时，要捂好自己裤裆那一屁股屎。他当时被曲规搞偷袭，就是自己利用阴谋杀吏案，被曲规窥破，不过幸好自己刚做官，屁股比较干净，及时捂住。曲规阴谋偷袭自己不成，反倒自己那一屁股屎没捂住，反倒被方翰韬利用起来。这就是搞阴谋奇兵的弊端，高明使命者如贾昌朝也不能例外。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贾昌朝光把两只手都用在扒别人的裤子上，却没有多余的手来捂住自己的屁股。而范仲淹和韩琦他们也不是等闲之辈，头一回没防备被你这明谋套路偷袭咬一次两次就差不多得了，事后怎么可能不回过味来，还可能在一个坑里被你阴第三次?
我们也就是打不过西夏李元昊还不了手罢了，内斗你一个贾昌朝还想压着我们打?真当我们是傻子记吃不记打?
这么一番调查，贾昌朝那清流的履历和结交后宫的优势，反而成了突破口，被范仲淹和韩琦发现了端倪。只是贾昌朝盯防范仲淹和韩琦盯的太紧，范纯仁想要在武进县下手也被贾昌朝防了下来。
但还是那句话，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贾昌朝光把注意力分配在老对手们身上，顾此而失彼，也许他觉得天下能对他造成威肋的，也就是范仲淹，韩琦这些老对手。
却浑然没有注意到，在不起眼的角落，大宋新一代的士大夫们，王安石、曾巩、韩维、司马光等人，全是沐浴在庆历新政，范仲淹和欧阳修光辉之下成长起来的现有保守体制的反对者者。
他们早对现有的体制不满了，更有激进的比如王安石和范纯仁，连对欧阳修、韩琦等人的妥协都不满意，觉得庆历新政太温和了，呼唤着更激烈的改革。
在今年的省试风波，更将贾昌朝的狭隘眼光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只关心利用太学生闹事来攻讦欧阳修，却对这些新榜进土的政治取向和三观丝毫不关心，也许是他觉得这些新科进士们实在太小虾米，无关紧要，不值得他这个堂堂宰执重臣费心。
贾昌朝这个保守党大佬，赢在了过去，在现在占了上风，但终究只是上时代的遗老，却忽视了未来。这一点上，他的政治格局甚至远远不如专注提携后进的欧阳修。
这也导致他对方翰韬等人根本没有防备，也使他的攻讦第一次落空。
而韩琦也在贾昌朝这次小小的失利中，窥见了他的致命之处，也从方翰韬领着外地举人生事中得到了启发。既然我们这些老家伙被盯防的太紧，曲规这个闲棋冷子又暮气已深，态度消极，那就用王安石和方翰韬这两个新生代激进派往你常州后花园里送。
而之后韩琦则先用文彦博作为诱饵吸引贾昌朝的注意力，他在旁干扰缚住贾昌朝的注意力，由王安石和方翰韬这个常州组合抛出“淮衣绢”这记千年杀，点燃导火索，定向爆破贾昌朝的后门，将他破防撕开口子，韩琦也能超虚而入，从而将这个阴魂不散的老对手彻底击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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