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留宿在钟教授的硅屋里。当然,在这里我和褚君照样可以“具象”出各自的“家”,因而我仍可以睡在自己的床上。这一晚睡得很香。在这个神奇的硅屋里,你的全部个人生活都和生前一般无二。唯一的区别,就是这种虚拟的生活是由你“现在进行时”的具象思维支撑着的。当具象思维消失,则一切归零,硅屋中的一切还原为空空如也,而你也还原为灵魂的蝌蚪身形。听褚君说,当你在硅屋处于睡眠状态时,如果没有醒着的亲友为你提供具象支撑,实际的情形就是一只绿色的小蝌蚪贴在硅屋膜壁上,显得非常孤寂和猥琐。当然,你还可以做无数奇奇怪怪的梦,这些梦都会以清晰而神奇的画面出现在你的意识之中,但是它们却无法在硅屋中显形,这也是“思子”独有的特性。因为人类灵魂梦境中的具象思维是在思子的记忆形态或过去形态中构图的,即它们不处于现在进行时,也不吸附硅屋里大量的反、暗粒子,它自身产生的能量就足够用了。的确,这一晚我至少做了好几个梦,这些梦好奇怪,且反差极大,梦见了我的女儿和妻子,和她们吃饭、游玩,还有女儿的婚礼,画面异常清晰和逼真,就像重演一样。但其他几个梦就非常离奇,梦见一个留着长辫子、穿着清朝官服的老头在一座小院的竹园中和一个同样留着辫子的青年人下棋,两人的那面容,那神态就像在鼻尖前晃动,清晰极了,生动极了,居然令人恐怖。也许他们真的是我的祖先?还梦见了一头大象,披着绚丽的彩衣,缓步走在一条雨林深处的道路上。那是一处热带雨林,一望无际的芭蕉林郁郁葱葱,前方红霞万里,异彩纷呈,美得匪夷所思,惊心动魄……所有这些梦不仅生前从来没有做过,而且梦境中的画面也太神奇了,太不可思议了!梦醒后,已经凌晨五点。睡不着,索性来到褚君宿舍将他拉起聊天。他睡眼惺忪,哈欠不断,嘴里抱怨着我不让他睡觉。给他泡了一杯浓茶喝下,他才精神起来。我说起了夜间所做的梦,他闭目聆听,含笑不语,显然在故作神秘。“你在琢磨啥呢?”
我问。“在琢磨你的梦啊!”
他睁开了眼睛:“其实没有什么,那些都是你前世老祖宗们经历过的场景,被一代代遗传至你的记忆细胞之中。在硅屋里这些记忆思子对这些场景的‘回放’要比你生前的梦境要清晰、传神、逼真一百倍。好了,我们不说梦吧。马上请钟、高二老吃早点,我们商量一下具体地点吧。”
一个小时后,钟教授来电话,让我们过去。跨进钟老的客厅,不由眼前一亮:整个大厅都阳光灿烂,“鸟语花香”。不错,钟教授以他生前的喜好,的确养了几盆兰花和文竹,兰花正值花期,朵儿淡蓝,十分鲜艳,文竹纤弱,但却伸展多姿。问题是,这鸟鸣从何而来?难道鸟类也有思子构成的灵魂,也能“飞”到十四棱面?问钟教授,他哈哈一笑,道出秘密。原来这鸟语是他那台多功能传感器中仿录出来的。他还告诉我,尽管地球动物的意识中没有理性思子,十四棱面的人类灵魂也不能将任何地球动物“具像”出来的。否则他早就将生前的爱猫“灵灵”“具象”到这硅屋陪伴他了。但一些植物可以,如这兰花,如这文竹。过于高大、年老的植物也不行,比如木本植物,百年松柏等等。问他什么原因,他则用“它们都成‘精’了,十四棱面不欢迎”为由打哈哈。我们请二老吃早餐,他们当然很乐意,但他们不同意在我们商定的金陵饭店早餐部吃自助餐。高教授想到了济南美食街老字号的“亮亮面馆”,正好我和褚君曾慕名去吃过数次,印象十分深刻,而钟老生前每次去济南,高老头就必请他去亮亮面馆。这对“老活宝”上世纪六十年代就是北大物理系的同班同学,后来一个留校教书,一个去了南京紫金山天文台。高教授的提议自然获得了“热烈响应”。我们四人两分钟内就将亮亮面馆的“堂食”场景“纤毫毕现”地“具象”出来,猪肘汤面、亮亮拉面、见鲜包子、陕十三肉夹馍……褚君点了满满一桌子,我们美美地大快朵颐了一顿。饭毕,钟教授尽地主之谊,请我们品茗。地道的“大红袍”,喝起来齿颊留香,回味无穷。我知道,接下来的“议题”就是二老要对我们下“逐客令”了。“二位有何打算?”
果然如此!没料到倒是高教授先开口了。“敬听两位会长调遣。”
褚君自嘲道。“怎么,我早就要‘调遣’你们了,你们也知道我要‘调遣’你们去哪里。褚秘书长,你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吧!”
钟教授沉着脸,几乎声色俱厉地说。“知道,知道,不糊涂,不糊涂!”
褚君赔着笑脸,连声说,“我们马上就去99号硅屋为吴老弟补办登记手续,请两位会长放心。”
钟老头脸色缓和了些说:“记住,见到孙铸云老师你一定要认真检讨。不然我们和孙都不好向两位所长交待!”
褚君头点得像鸡啄米:“那是一定的,两位老师放心,我的检讨一定非常深刻,一定会让爱因斯坦和霍金两位所长满意!”
这番对话听得我心旌摇荡。好家伙,爱因斯坦、霍金果然对褚君这次犯错非常重视,我也跟着出名了,两位大所长不可能不知道我的大名,说不定……我正惬意地胡思乱想着,却被高教授打断:“小吴,99号硅屋的位置已处于十四棱面的冥界之中,那里A1号、A2号两条平行虫洞分别承担着人类灵魂‘来’‘去’的使命。所谓‘来’,就是地球人类死后灵魂前往十四棱面,所谓‘去’,就是十四棱面灵魂选择‘转世’回归地球。冥界是两个棱面的交界处,那里的粒子运动不是太稳定,所以你一定要跟紧褚老弟,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连连点头称是。高老头这番话正中我下怀,我有一肚子问题要向他们讨教呢。看我们坐着不动,钟教授催促道:“怎么,二位还不打算动身?”
褚君忙说:“会长,我倒是想立即动身,可吴老弟好像还有什么问题要问,他在二老面前很牛啊,我怎么敢替他做主呢?”
这家伙又在使坏!倒是高老头很是热心,他不等钟老发作,便抢过了褚君的话碴:“吴小弟,是这样吗?有什么问题拣重要的提,我们也不会用鞭子赶你们走。老钟,是吧?”
钟老欲言又止,苦笑着摇了摇头。机会来了,好在我早就想好了“问题”,脱口就来:“高老、钟老,褚兄告诉我在这十四棱面只能拜访到四百多年以内的知名人士,再久远的知名人士就见不着了,说是他们去了另一个界面。这是为什么?我百思而不得其解。”
两位老头交换了一个眼神,高教授面带沉重地说:“不错,是这样。我们早就发现,每五百个地球年十四棱面就会翻转一个时空界面。也就是说,目前十四棱面所有地球人的灵魂都是四百多地球年内的死者灵魂,再往前的地球人灵魂已经属于另一个时空界面,被翻过去了。因此目前的十四棱面你根本无法见到五百年以前的知名人士。不仅如此,我们目前这个时空界面也快到临界点,很快就会被翻过去。我们推算过,还有三十多地球年这一届界面就会到期,同样会翻转过去,届时我们和现代地球人灵魂就要作永久告别。”
我的心猛地一沉,感到无比沮丧。大家的心情都有点遗憾和沉重,谁也不吭声。“难道就没有任何办法和上一个时空界面的人类灵魂沟通吗?”
我不甘心地问。“难啊!”
高教授双手一摊,“爱因斯坦、霍金团队为此探索已达到整整三十个地球年。他们认为,十四棱面以五百个地球年为单位的时空界面转换周期。其形成原因很可能是十四棱面本身演进过程中形成的时空褶皱。当然,这仅仅是理论上的推断,还需要更翔实的证据支持。至于本届界面的人类灵魂是否能够和上届界面的人类灵魂沟通交流,我想仍然需要通过虫洞实现,但非常遗憾,这样的虫洞我们至今未找到,而且本界面的科学前辈一直找了四百多年,目前仍一无所获。”
我失望之极,不由得担忧起来,说:“不知道被卷进时空褶皱的人类灵魂过着一种什么样的生活?会不会和十四棱面一样?他们有危险吗?会不会被解体?”
“你提的这些问题本界面有无数灵魂都提出过。”
钟教授开腔了,他的声调很沉闷,“多年来大约有四十多万科学爱好者灵魂向研究所提出了各种各样的推断、假设、猜测、建议、方案和计划,希望研究人员尽快解决和上一界面人类灵魂的沟通问题,在必要时对他们施予援手。其实他们更担心的是自己也将面临同样的命运。这也是本界面众多灵魂宁愿解构主体意识,也要回归地球的重要原因之一。”
回归地球?“转世”?这不正是我潜意识中挥之不去的困惑吗?生前我和褚君讨论生死问题时不是为解惑各自提出多种推测,且争得不可开交吗?今天不借助两位老人解开此谜,更待何时?“钟教授、高教授,我还想耽误您一些时间。刚才说到回归地球,是不是生前民间所传闻的死后投胎转世的意思?这个问题困扰我几十年了,您们今天能跟我讲清楚吗?”
我不由分说地提出请求。不料褚君在一边早就不耐烦了,粗声粗气地说:“晓义,两位老师今天还有事情,我们就不麻烦二老了,你的问题我也略知一二,我们路上说。”
“不行!”
我断然拒绝,且振振有词,“你只略知一二,这怎么行!我要知道十分真相,还请两位老师将全部谜底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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