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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睡梦中醒来，不见他的踪影。
在小小的木屋里，昏暗的地室之下，我翻来覆去的寻找，整整找了三遍：那柄锈剑也不见了。
算不得反常，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我对自己说。
但每一次都让我心神不宁。
在我对他的印象当中，他每每离开此处虽不会打明面上的招呼，但会在我的面前草草的整理行装，然后他的背影会在我的注视中渐行渐远。
他如此举动，我宁可相信是个巧合，刚好在我醒来的时间，否则，我会感到害怕。
而这一次，他显然是连夜离去，故意弄轻了手脚。在我看来，这般做作不似他所为，怕是出于某种缘由，不想把我吵醒罢了。
我难免猜测，这人这次是否真的离开了。
我尤是记得赤玄其人，其凶狠恶毒之名，遍及四海之内，几乎无人不晓。
因为王朝曾列出一纸诛杀长卷，使人复写无数传遍天下。其上千余个姓名与生平，不乏心怀叵测、行为异端、勾结背叛、杀戮滔天之人，也有聚集草莽、妄图颠倒王权之辈，无一不是大名鼎鼎，杀之可获得极其丰厚的赏赐。
在那诛杀榜单之上，赤玄名列第三位。其后半生记载颇多，前半生记录极少。其名下悬赏注解也写得模糊，大概是说，若是有人杀了那赤玄，不论是何等尊卑、族裔的身份，不必向所在城邦或地方交命，可选择提此人首级直上王畿，若是如此，便会立刻获得王的召见。
奖赏越是模糊不清，就越是引人遐想。江湖中人对此热情高涨，四方名门遣人入世，就连在山中清修的避世者都被引了出来。特别在他们行走于不同地域之时，他们疯狂打探各个恶首的消息，步履所向莫过于此类悬赏的指引。
在这里边还有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就是从名门正派初出的少年人。或许学有所长，大多一腔意气，他们对未来充满了幻想，对功名利禄虽说懵懂，但从小受到长辈教导，多少有些耳濡目染，也对此表现得热衷非凡，于是大多都会在出山之前将赤玄的资料记在心中，并且将他列为此生势必诛杀的异族首领之一。
可就是这个声名狼藉的异族首领，对那个人的态度颇有些暧昧，那一天的话里话外，好像把他全然囊括在内，却又似乎没有绝对禁锢的意思，也完全没有杀了他的意思。
且我看他为人冷淡，其理性高于世故，来处不明，漠视生死。不管我怎么思索，除了缉首的目的以外，像他这样的人，没有任何足以让他留下的理由。而且，那一日的行动失败，赤玄没有杀他，只说了我与小柔不准相见，不准离开，对他却像是只字未提。
最重要的是，他每次看我虽似不经意间的注视，但总是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他的目光穿透了我的身体，遥遥地落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我能够察觉到这一点，是因为这种感觉对我来说并不陌生。我尚还年幼时，在师父身上就有感觉到。那时的我对修行之事情有独钟，一有不明白的地方，便会闯入师父的庭院，因为在那个地方，总能找到他的身影。
师傅常常负手在后，站在庭院的中央，看着一株快要枯死的柳树，眼神飘渺无依，身子一动不动。每当风来，柳条飘荡着擦过师父的身体，他的表情就会变得很奇怪：非笑非叹，如喜似悲。他是深陷在沼泽里的一支本就将死的柳条，沉入悠远的记忆之中再去追忆。他的目光时而空洞，时而复杂，时而锐利得穿过了那株柳树，遥遥落在了另一个地方。
相比师父给我的瘟疫一样传递的不知名的情绪，他给我的感觉与之相似却又不同，只是让我莫名的感到苦闷。
我没想到，终有一日抛去旁观者的角度置身其中，竟会处于这样一个与师父完全不同的位置，而我仍是如当年一般似懂非懂。
也许，唯一不同的是，我好奇不再，已不想去问了。
他目的不明。我一无所知。从第一天算起，他出门越来越勤，到达的地方也越来越远，显然，他心怀离去之意。这让我再一次感受到了面对师父不告而别，只留下自己在空荡荡的庭院里看着柳树发呆时的彷徨，再一次体会到了与熟络的同门各奔东西，独自一人于江湖漂泊的那无时无刻都在侵袭心神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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