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多罗与临淄王隆基一行人黄昏冒雨进入渭南驿,大雨整夜没停。第二天清晨,雨仍然在下,驿馆院内浸成水泊,无数大小涟漪扩散生灭,永不停息。
吃过驿馆供应的早饭,修多罗与隆基和他岳丈王仁皎父子坐到一起,低声商议行止。暴雨之中,官道肯定成了泥潭,勉强上路往长安去,事倍功半,在泥水里滚到天黑也未必能到下一驿,反而不安全。
他们一行也并不着急进京。修多罗是完成送人差使后,回去向家主太平公主复命的,没有限定时日。临淄王一家起初隐姓埋名随这队女兵一起上路时,还有些担心洛阳的留守大将军会派兵来追,心情紧张。但从蒋桥西行入关至渭南,两京驿路十停里已经走完八停,一直没遇上什么危险,他们也心下松懈了。
看来东都留守韦璿当日派人改扮山贼、劫杀相王之子,也不过是依韦后命令行事,他自己于此并不热衷。一计不成,也就罢休。隆基一家放下心来,假借“太平公主府家人”的名义一路混吃混喝游山玩水,这一趟走得还挺惬意。
“今日若说定了不走,附近有个人,老夫倒是想去拜望拜望。”王仁皎捋着胡须向女婿笑道,“昨晚在这驿馆里同吃夜饭的,还有几个过路官员。他们提及这渭南驿往北,走十里山道,有一处三洞观,观内现住有老夫一个熟人——三郎也认得他。”
“是谁?”隆基饶有兴趣地问。
“几年以前在则天皇帝驾前,因魏元忠一案与二张当面对骂的那个张说,三郎还记得不?”
“张说啊?还算挺熟的。神龙以后,魏元忠那一案流放的人不是都召回京城授官了?记得张说在工部和兵部都做过郎官,他那人很有才干,到哪里都如鱼得水的,官声不错。”隆基疑惑,“岳父说现居道观里的是他?他怎么会跑来渭南山林里?修仙当隐士么?”
“三郎忘了?张说两三年前丁忧。”他妻兄王守一在旁边提醒,“就在你们兄弟到外地之官前夕,张说刚报了母丧,三郎还让守一带了祭仪,去他宅内代为吊丧呢。”
这一说,隆基也恍然大悟:“可不是吗!我记性越来越差……原来张说是渭南人啊,丁忧回乡守丧,寄居道观?”
王仁皎笑道:“张说原在兵部任员外郎时,与我交情不错。他家原籍范阳,祖辈辗转为县官,四下飘零客居。他先父在渭南任上去世,葬于此地,本乡还有几房人口。所以两年前他生母仙逝,他也扶柩回了渭南,为父母合茔,又在坟园旁边的道观苫块居丧……唉,如今周礼浇薄,世风颓紊,时人多以起复为荣。能为亡父守满三年的,都不多见,何况张道济这是为母服丧,又何况都传说他生母早被其父休弃……不容易,不容易。”
“今年正月,皇后上表,请天下百姓为被休弃的生母也服丧三年,天子准奏了的。”修多罗坐在旁边插了句话,见三个男人都哑然,又多加一句:
“则天大圣皇帝为天后时,便上表改易‘父在,子为母只服丧一年’的礼法,命天下人为父母皆服丧三年。韦皇后这是连已出弃之母也纳入同样丧礼了。张说守孝三年,倒是遵守的新礼。”
她原本也不关注这些,她就没为自己的父母守过什么丧。但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议论“女主治国”种种举措时,常提起这些,修多罗是听熟的。王仁皎父子和隆基又相互看看,脸上现出略尴尬的神气,都一阵哈哈哈,似是不想附和修多罗,又不愿意得罪拂逆她。
这种表情,也见过好几次了。此一趟西行入关,临淄王一行男女六人混在太平公主府兵士队伍里,欠着修多罗的偌大人情。王守一岔开话:
“不管丁忧三年还是一年吧,当世官人大都捱不完,就四处找人说项,求朝廷下令夺情起复。张道济人缘不错,在工部和兵部都有朋友,怎么没人给他在京运动,召回去继续做官?”
“听说是有的,二圣也念着张说当年力抗二张的功劳,准备起复他为黄门侍郎,那还比他丁忧之前升官了呢。”王仁皎在东都守军中职位甚高,消息也广,“是张说自己坚持不肯,要为母服满三年,才重新选官。其实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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