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鬼市•翡翠烟嘴•独臂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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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接上文，先不表梅公和师爷一定轿子出了县衙，去访刘克明，也不讲焦无赞与众衙役满城去搜寻秋香，且说孟不良午饭也不吃，回到卧房倒头大睡，一直睡到日头偏西，才觉饥肠辘辘。他出了县衙，刚走进蜀香飧老酒馆想吃碗抄手，就看见王国璋正坐在门口，一个人喝闷酒，孟不良哈哈一笑，大咧咧坐在他的对面：“老王啊，这就叫人生何处不相逢，得来全不费工夫！”孟不良平时总听梅公和师爷出口成章，谈诗作对，十分羡慕，也想拽一拽斯文，没想到这一声喝，吓得王国璋差点儿把酒杯脱手摔下，一看对面坐了个红发黑脸大汉，正是孟不良，赶紧站起拱手行礼，口称官爷。

孟不良让他坐下，看看桌上只有两个小菜：麻婆豆腐和卤鸭脚板，很是不满，“这也能下酒，真是寒酸。今日大爷请客，我们先吃个快活，爷再带你去寻你的翡翠烟嘴。”

王国璋看他气势汹汹，言辞霸气自是不敢执拗，只得叫来小二，孟不良说：给爷好好来几个下酒菜，来个夫妻耳片、酸辣猪蹄、汉阳鸡、荷叶蒸肉、再蒸一斤腊肉腊肠，两大碗抄手和钟水饺。”听王国璋摆手说吃不下，“怎么？你不吃抄手和种水饺，那也来两份，我替你吃了。”说着按下王国璋伸进袖口，准备掏出铜钱的手，“别争，下次叫上老焦，尽兴痛饮时你再来请，今天有公事，还要回县衙给老爷复命，我们喝点儿就好。”说着拍出半两碎银，“再来二斤上好的酴酒解渴，剩下的钱记在账上，下次来饮！”

酴酿酒据传发端于康熙56年，潘臣龙等六兄弟从福建移民入川，以烤酒养家糊口。当时巴蜀尚无白烧，酒的高度数不能被蜀人接受，于是借鉴酴酒工艺，用小麦和谷米重采用二次发酵酿制出的低度酴酿美酒，合滓餐之，甘辛滑如甜酒味，不能醉人。

且说二人边吃边喝，风卷残云一般，吃了人满桌狼藉，孟不良看看外面天色，圆月当空，估计鬼市已经开摊，用袖子抹了抹油光可鉴的大嘴，拉起王国璋，直奔东角楼十字街的鬼市。

通州十字街鬼市历时几百年之久，有“半夜而合，鸡鸣而散”的规矩，据说欧阳修在蜀地时，某晚在野岸经过，烟雾朦胧中听见了男女童叟的欢歌笑语，还夹杂着叫卖吆喝的声音，欧阳修很是惊奇，这大半夜何来熙攘集市？于是第二日白天又亲自去考证，结果发现了一座隋朝留下的遗址，惊吓地腿软不迭，其实就是来到鬼市。

鬼市上五行八作，鱼龙混杂。大部分东西来路不正，多是盗贼用来销赃的赃物。也有一些作假之物，夜晚烛光昏暗，很多人容易看失了眼，天一亮卖家立马收摊走人，被坑的人叫苦不迭，连交易的东家是人是鬼都说不清；还有就是在鬼市买的物品很可能转瞬就变了样子，宛如幻术，如买到了纸做的衣服、铅铜做的金银等等，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

孟不良和焦无赞刚随梅公来这里赴任时就曾吃了大亏，一日二人喝完酒后，夜半进入鬼市，看到了一件崭新的羊皮袍子，却只卖四两银子，这无疑是个大便宜。孟不良当即买下，回到县衙，向梅公和师爷炫耀，颇是得意。文曲看了一眼就说，“别乐的太早，鬼市上幻术莫测，你怎知不是假的呢？”焦无赞把袍子放到桌上，仔细查验，才发现端倪。原来袍子是用牛皮纸做的底子，把羊毛粘到了纸上面。孟不良哇哇怪叫，气愤难平。回房后焦无赞给他出主意，要第二日再用此骗术去骗旁人。第二日他二人又跑去鬼市，将昨日买的假袍子以六两银子的价格转售了出去。归来后，焦无赞向师爷和梅公炫耀，自己不光为孟不良挽回了损失还倒赚了二两酒钱。梅公却说：“别高兴的太早，鬼市上的骗术多如牛毛，你怎知你卖得的银子不是假的？”孟不良和焦无赞同声说道：“还有这种事情？”二人把银子拿到银铺，银匠一检查，里面果然都是铅锭。从此二人才晓得这鬼市的深浅，常去逛逛找寻线索，竟也捉到一些蟊贼，结识了几个侠盗。

且说孟不良与王国璋这日来到十字街路口，但见烟尘滚滚，纷纷攘攘，烛光摇荡，影影绰绰，众人挨三顶四，簇拥将来，一个个伸出手来，打问价钱。黄发垂髫，饮食男女，僧道禅尼，歌女艺伎往来不避。举目只见吃穿用品、金银珠宝、字画古董、器皿药材不一而足，耳畔只闻新声巧笑，按管调弦，谈物论价，声喧夜空，人来人往的市井中，不只是有高悬幌子招除顾客的夜店、夜铺，还有手提肩挑的小贩，夜空中回响着卖药糖，卖抄手的悠悠萧声和梆子响。真可谓篝灯珠悬，盛于白日，好一派热闹繁忙。

二人仔细查找，走过大半个街巷，王国璋轻轻拍了拍孟不良，指给他看，一个兜售古玩的摊位上，摆着一个翡翠烟嘴。孟不良拿起一看，王国璋的翡翠烟嘴，确是个好东西。灯下照着，葱绿般的透亮；细看那里边的纹路儿，满是冰渣子。再抬头看看摊主，只见一个瘦高的汉子，一双狡黠的眼珠骨碌碌转动，正朝自己挤眉弄眼笑着。

原来是个老相识，名唤蔡三，曾有一次将白猫染成红色，宣称是海外神猫，放到鬼市去卖，又故意设局让当地一个恶霸员外知道。恶霸员外看到，想买回去送给京城的主子邀功，蔡四便趁机狠狠赚了一笔，卖了他三百贯钱，恶霸员外兴高采烈将海外神猫进献贺寿，结果京城的官员事后发现猫掉颜色，痛斥了恶霸员外居心叵测，后来找机会发隐其欺男霸女之事，被发配到宁古塔充军。因那恶霸一贯作威作福，鱼肉乡里，横行一方，百姓敢怒不敢言，百姓得知无不拍手称快。后来撞到孟不良手里，因那蔡三盗亦有道，素无恶名，便好生规戒，放他一马。从此结下了不解之缘，常与孟焦二人一起饮酒作乐，才知此人计谋聪明、重义重情、身手敏捷、胆略过人，蔡三很是敬仰梅公风范，羡慕孟焦二人的差事，孟焦也多次想在梅公面前举荐此兄，蔡三却一直不肯，非要做出点儿什么功绩，作为进身之阶。

却说孟不良一把抓住蔡三的手，问道，“老三，这个翡翠烟嘴从何而来？”

蔡三目光一亮，笑这说，“可有案子在查？卖我烟嘴之人是个独臂乞丐，刚走不久，早看他就面色不善，我来助你捉到此獠。”说着就将摊位交于旁边男子，拉着孟不良向西便走。

三人走出鬼市，向南行了二里多地，只见一间破旧酒楼，上写四方亭邸，推门进去，只见里面乌烟瘴气，旱烟劣酒混合着腌臜气味扑鼻，中间安放一张八仙桌子，桌上铺一张漆布，几个泼皮正在摇骰子赌钱，几个乞丐坐在墙角，每人面前半碗浊酒，地上用荷叶包着一只烧鸡，已被啃去大半。见三人进来，大家瞅了一眼，相识的喊了声“三爷”，又各得其所，不亦乐乎。

窗边有一老榆木的罗汉床，一个黑脸赤膊大汉正和一个袒胸**的女子坐着喝酒，看见三人进来，便推开了怀中女人，对蔡三大声问道，“散秋香，台，啃草山？”

蔡三一抱拳，“霸陵桥点王，并肩子，马眼子。”拉着孟不良和王国璋坐在对面的椅子上。这个黑脸大汉就是通州乞丐的头儿，叫做吴八爷，适才双方所说的都是江湖的切口黑话，吴八爷说的是：“三儿来了，先上炕，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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