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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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和刘汉山梦里见面，至今清晰记得每一个细节。他穿着粗布蓝灰棉衣，上面有两点露出毛茸茸的棉絮和棉球。白棉布裤腰，蓝棉布大裤裆棉裤，脚上蹬一双黑条绒棉鞋。他给我竖起勾九的码，然后举起右手摇摆两下，这是集镇上行伍们常用的手语。他是行伍，行止举动专业性强，只有我这样聪明绝顶的人能和他沟通，不知道底细的人，以为他在骂人，准备找茬打架。

我明白他手势的意思，刘汉山和樊玲珑认识这天，他一口气吃了九个烧饼夹油膜，喝了五碗胡辣汤，才打着饱嗝往家走。陈石头韩耀先愿赌服输，蹲在旁边看着刘汉山狼吞虎咽，自己的口水往肚里流，不敢过来。刘汉山几次相让，他们不敢上前。就像一只老虎守着猎物，大快朵颐，而那些鬣狗财狼站在外围瞪眼看着，口水只能往肚里流。直到刘汉山吃完，打着饱嗝悠闲自得的回家，一帮人才蜂拥而上，围上来抢食残食剩饭。

可以肯定的说，后来当了孔家大管家的刘汉山，他那张著名的冷脸有点装相，是为了自己的威严能压得住身边的长工短工，丫环老妈，还有那些明着暗着算计人的魑魅魍魉，妖魔鬼神。这个时候的刘汉山绝对不会耍酷作怪，他那张冷脸绝对自带磁场，让村里那些人望而生畏。刘汉山一辈子不会笑，很少有人能看到他的笑脸，更不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对这个人摸不着底细，也就没有办法对付他，这也是我几个爷爷还有村里那些坏人害怕他的主要原因。

刚到院门口，刘汉山听到老娘在家里发飙，大声训斥着刘德全。刘汉山习惯了，知道大爷刘德全不长眼，做的事儿和刘曹氏的意思拧麻花，让他打狗他撵鸡，让他往东非往西，常惹刘曹氏发脾气。娘强势，爹窝囊，这种夫妻憋嘴吵架的事儿见怪不怪。

刘汉山当做没事儿人一样，一步三摇的进来门。没想到，正在骂自己男人的刘曹氏，一看到儿子刘汉山，马上转来风头，弯腰捡起地上的糜子扫把，狠劲儿砸了过来：“刘汉山，你个傻鳖孙，你翅膀硬了，胆肥了是不？你爹没死，娘没改嫁，敢自己当家做主找媳妇？”

刘汉山对老娘的暴风骤雨还没有咋摸过来味儿来，刘德全一边急的搓手跺脚，一直使眼色让他快跑。刘汉山看到来大爷着急麻黄，刚要转身躲开，侯玉婷梨花带雨从堂屋冲了出来，那双小胖黑手一把抱着刘曹氏的腰，嗓子劈了音：“娘，你别打俺哥，他是和别人闹着玩，不是真事。”

侯玉婷是候宽的大妹妹，相貌和候宽一样的南瓜脸，胖乎乎肉嘟嘟的胳膊，水桶粗腰不见腰身。刘汉山明白了，刚才村西头麦场上的事儿，侯玉婷登门告状来了。

到了这一步，刘汉山算是明白家里发生的一切，他来个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挑破脓包，把话说明白：“玉婷，我不懵你，我要娶樊玲珑，明天托媒人上门提亲。”

刘曹氏嚷：“你娶樊玲珑，她是人是鬼，你知道她是啥人不？马高腿一句玩笑话你当圣旨，他是狗脸人，一会儿阴，一会儿阳，村里的狗都不信他，你还信他？我的小乖乖，傻鳖孙，人家背地里把你卖了，你还帮人家数钱看秤找公道，你缺心眼不？”

侯玉婷扭着肥胖的屁股撒娇：“汉山哥，我才是你没过门的媳妇，全村老少都知道。你要娶樊玲珑，我可咋办？”

“你是我干妹妹，不是我对象。”刘汉山不愿多说一个字。

“你不要我来，我咋有脸做人，不如死给你看。”侯玉婷哭着跑出了院门。

刘汉山懒得追她，这么多年，侯玉婷经常和他玩这一套，只要不她的心，就是要死要活的闹。第二天依旧上门，哥呀妹呀的重归入好，刘汉山习惯了。

侯玉婷人长的粗壮黝黑，心眼却细密紧凑，堪比马蜂窝，配得上她那个“侯”字。这是侯家人的优点，男女老少都是蜂窝煤，心眼总比别人多几个弯弯绕。

她比刘汉山小一岁，从懂事儿起，就对刘汉山动了脑筋。

五岁那年，还是个黄毛丫头的侯玉婷，一个人跑到刘家，不着边际的对刘曹氏说：“二婶，你没有闺女，我给你当干闺女吧，长大了亲闺女一样孝敬你。”

那年我三爷刘汉俊刚出生，我的四爷和两个姑奶奶还混在星星群里，在天宫游荡玩耍。看着三个光屁股小子，再看看这个胖乎乎油漆黑惹人喜爱的丫头，自然是满心欢喜。

刘曹氏说：“我没意见，你妈同意吗？”

侯玉婷马上改口：“干娘，只要你同意，我大爷我妈都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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